景文公詩云:“鏤管喜傳吟處筆,白波催卷醉時杯。”讀此詩不曉白波事。及觀《資暇集》云:“飲酒之卷白波,蓋起于東漢。既擒白波賊戮之,如卷席然。故酒席仿之,以快人情氣也。”疑出于此。余恐其不然。蓋白者罰爵之名,飲有不盡者,則以此爵罰之。故《班固敘傳》云:“諸侍中皆引滿舉白。”左太沖《吳都賦》云:“飛觴舉白”注云:“行觴疾如飛也。太白杯名。”又魏文侯與大夫飲酒,令曰:“不釂者浮以大白。”于是公乘不仁舉白浮君。所謂卷白波者,蓋卷白上之酒波耳,言其飲酒之快也。故景文公白波對鏤管者,誠有謂焉。按《漢書》,黃巾余黨,復起西河,白波谷號曰白波賊,眾十余萬。
(《湘素雜記》)
趙襄子飲酒,五日五夜不廢酒,謂侍者曰:“我誠邦氏也。夫飲酒五日五夜矣,而殊不病。”優莫曰:“君勉之,不及紂二日耳。紂七日不夜,今君五日。”襄子懼,謂優莫曰:“然則吾亡乎?”優莫曰:“不亡。”襄子曰:“不及紂二日耳,不亡何待?”優莫曰:“桀紂之亡也遇湯武,今天下盡桀也,而群紂也,桀紂并世,焉能相亡?然亦殆矣。”
(《新序》)
有奉議郎丁綖者,某同年進士也。常言其祖好道,多延方士,嘗任荊南監兵。有一道人,禮之頗厚。丁罷官,道人相送,臨行,出一小木偶人,如手指大,謂丁曰:“或酒盡時,以此投瓶中。”丁離荊南數程,野次逢故舊,相與飲酒,俄而壺竭。丁試取木偶投瓶中,以紙蓋瓶口。頃之,聞木人觸瓶紙有聲,亟亟開視之,芳酎溢瓶矣。
(《續明道雜志》)
張文敏尚書嗜飲,有醉中作書極得意者。內府所藏臨爭坐貼,自題謂酒氣拂拂,從十指間出。上甚賞之。
(《西清筆記》)
陳留人劉際明,起家進士,以御史出守畿南,為人倜儻,不拘小節。會縣令高某頗有才,一見莫逆,遂略堂屬之分,宴飲戲謔為常。時別駕某,椎野老悖,待高及不能如五馬之忘形。高心厭之,一日酒間,別駕舉一令曰:“右手相同絹綾紗,頭上相同官宦家。若不是這官宦家,如何用得他這許多絹綾紗?”其語實鄙俚。高益憎之,乃曰:“左手相同姊妹姑,頭上相同大丈夫。若不是吾大丈夫,如何弄得你許多姊妹姑?”別駕大怒,罵坐而起。劉續之曰:“左手相同糠枇糲,頭上相同尿屎屁。不吃這些糠粃糲,如何放出許多尿屎屁。”意欲兩解之。而別駕愈怒,遂致互揭同去。
(《笑笑錄》)
曹學士洛袒為余言,康熙甲申春,與友人潘錫疇游黃山。至文殊院,與僧雪莊對食。忽不見席中人,僅各露一頂。僧曰:“此云過也。”次日入云峰洞,見一老人,身長九尺,美須髯,衲衣草履,坐石床。曹向之索茶。老人笑曰:“此間安得茶?”曹帶炒米獻老人。老人曰:“六十余年未嘗此味矣。”曹叩其姓氏,曰:“余姓周名執,官總兵,明末隱此,百三十年。此猿洞也。為虎所據,諸猿患之,招余殺虎殪其類,因得居此。”床置二劍,光如沃雪。臺上供河洛二圖六十四卦,地堆虎皮數十張,笑謂曹曰:“明日諸猿來壽我,頗可觀。”言未已,有數小猿至洞前,見有人,驚跳去。老人曰:“自虎害除,猿感我恩,每日輪班來供吏令。”因呼曰:“我將請客,可拾薪煨芋。”猿躍去,少頃捧薪至,煮芋與曹共啖。曹私憶此間得酒更佳。老人已知,引至一崖,有石覆小凹,澄碧而香。曰:“此猢猻酒也。”酌而共飲,老人醉,取雙劍舞,走電飛沙,天風皆起。舞畢還洞,枕虎皮臥,語曹云;“汝餓,可隨手取松子橡栗食之。”食后體覺輕健。先是曹常病寒,至是病減八九。最后引至一崖,有長髯白猿,以松枝結屋而坐,手索書一卷誦之,瑯瑯不解作何語,其下千猿拜舞。曹大喜,急走歸告雪莊,拉之同往洞中,止存石林,不見老人。
(《新齊諧》)
予在史館時,日請良醞酒一斗。然飲少,多有藏者。湯東谷從予索之,詩曰:“兼旬無酒飲,詩腹半焦枯。聞有黃封在,何勞市上沽。”予嘗至其第,見其廳事春聯云:“東坡居士休題杖,南郭先生且濫竽。”后堂曰:“片言曾折虜,一飯不忘君。”蓋東谷嘗從興濟伯禮部尚書楊忠定公奉迎鑾輿,故去。其東偏云:“踅掛西山笏,閑開北海尊。”其西偏曰:“長生惟食粟,老眼漸生花。”而豪俠之氣,可以想見矣。
(《縣笥瑣探》)
熙寧間江寧府句容簿,失其姓名。至茅山,遇道人高擔,披發跣足,與簿劇談,飲酒終日。書一詩,留別而去,莫知所之。詩云:“崖下相逢不忍還,狂歌醉酒且盤桓。仇香莫問神仙事,天上人間總一般。”
(《西溪叢語》)
承光殿南.乾隆十年建石亭,以置元代玉甕。按輟耕錄:黑玉酒甕,玉有白章。隨其形刻為魚獸出沒波濤之狀。其大可貯酒三十余石,徑四尺五寸,高二尺,圍圓一丈五尺。至元二年告成,勒置廣寒殿云。其后屢易朝代,廢置某道院中,以為醬(音瓦)。有工部侍郎三和者,善博古物,于道院見之,因賤價贖以歸,進上,仍置故處。純皇御制玉甕歌,以紀其事,命廷臣賡和。以鄭虎文之詩為最,其詞曰:“天肩圣瑞玉甕出,惟圣克受昭聲歌。臣愚未睹法官寶,伏讀睿藻心為摹。甕廣三尺容五石,隨形官突浮圓荷。刻劃類鑄象鼎物,長風蹴踏萬里波。腥涎怪物走蛟蜃,呀呷睒瞲騰黿鼉。陽冰不冶陰火闃,怪變滅沒吞江河。伊誰鏟削運鬼斧,或巨靈掌吳剛柯。吾思此玉當在璞,魂然萬古藏嵯峨。百靈孕合胚太極,潤及草木輝巖阿。原為圣役剖鑿出,宛轉人世襲白窠。那知德薄不能有,供玩耳目羞媕娜。如延津劍泗水鼎,神物終化理不訛。于時恭承陛下圣,萬方貢獻聲猗那。人無遺賢物鮮棄,希世寶肯終煙蘿。熊熊龍氣光燭夜,乃跡而得歸搜羅。轉勅內府輸朽貫,千金易致駟馬馱。陳之廣殿重圖訓,莫如金甌無傾陂。龍翔鳳翥發天唱,四十八人鳴相和。嗚呼隱見會有遇,委棄道院歲已多。冬菹實腹泥沒足,學上憑吊資吟哦。拂試偶及光萬國,經天不掩同羲峨。甄幽拔隱寄深慨,誰其會者空摩挲。異物且貴況奇士,努力明盛無蹉跎。”
(《嘯亭雜錄》)
徐晦嗜酒,沈傅師善食。楊復云:“徐家肺,沈家脾,其安穩耶。”
(《諧噱錄》)
秀才有無賴子史姓,豪于飲,終日酣醉,人以酒徒稱之。道光壬辰,王師征臺匪,滿洲將軍辦軍務,泊舟王江涇。酒徒自他處醉歸,風吹欽差旗指其面。酒徒曰:“此何物,遽上乃公面耶?”手裂碎之。將軍大怒,令摔酒徒至船上,詰之曰:“何故碎吾旗?”酒徒酒已醒,曰:“非敢碎將軍旗,為將軍報佳兆耳,愿將軍旗開得勝,馬到成功。”將軍遂釋之。由是史酒徒之名益著。
(《香飲樓賓談》)
辛洞好酒而無資,常攜榼登人門,每家取一盞投之,號為簇酒。
(《敘閑錄》)
陸放翁筆記有云:“唐人愛飲甜酒灰酒,如杜子美詩,‘不放春醪令蜜甜,,”則引證切矣。如灰酒,義引陸龜蒙“酒滴灰香似去年”一句為證。余又哂其不然。蓋龜蒙初冬絕句末聯云:“小爐低幌還遮掩,酒滴灰香似去年。”言初冬圍爐飲,酒盞瀝滴在灰中而香,仍似去年光景,不是酒似灰香耳。以上句觀之,其義昭然。此老精于詩,而不善觀詩如此,何哉?
(《學齋咕嗶》)
洞咸平三年進士,解褐雄武軍推官,輒用公錢,除名,歸吳中。數年日以酣飲為事。常從民坊貰酒。一日大署壁作酒歌數百言,鄉人爭往觀,其酤數倍,乃盡捐洞所負。
(《許洞傳》)
姚宋佐彬州人。乾道八年登第,為靜江府教授。能詩文,頗擅名其鄉,而舉措多失之輕易,嘗赴經略司于官宴。坐客受勸觴,適當酌主人。姚見酒黑色,而侍妾所執樽,又非適所用者,疑為紫蘇水,作色而起,曰:“客則飲酒,主人則飲水,何哉?”主人曰:“此亦酒也,安得有二?”姚以所疑對,主人笑謝不然,終不之信。別酌以酬之,而白掠取所斟者,一飲而盡,始知是酒。
(《夷堅志》)
坡公元豐七年,自黃量移汝海。五月訪張文定公于瑞。七八月間,留連金陵,過陽羨。九月,抵宜興通真觀側郭知訓提舉宅,即公所館。往年,邑簿朱冠卿續編《圖經》云:五十五里,地名黃土村。坡公嘗與董秀才步田至焉。地主以酒見餉,謂坡曰:“此紅友也。”坡言,此人知有紅友,不知有黃封,真快活人也。
(《游宦紀聞》)
曾公棨偉儀雄干,善飲喜啗,人莫測其量。張英國輔,欲試之,密使人同其腹,作紙俑置廳,事后命蒼頭視公飲。飲幾許如器,注俑中,乃邀公飲,競日俑已溢,別注甕中,又溢。公神色不動。夜半,英國具轝從送歸第,屬使者善侍之,意公必醉。坐伺,使者返,命公歸,亟呼家人設酒勞轝隸公,取觴復大酌。隸皆醉,公方就寢。英國聞之大驚。
(《異林》)
東陽徐公,居在長山下。常登嶺,見二人坐于山崖對飲。公索之,二人乃與一小杯。公飲之遂醉,后常不食亦不饑。
(《異苑》)
魏文帝典論云:大駕都許使光祿大夫劉松,北鎮袁紹軍,與紹子弟日共宴飲。以三伏之際,晝夜酣飲。極醉,至于無知。云以避一時之暑,故河朔有避暑飲。吾嘗謂此,非松好飲,蓋自為計耳。方曹操時與袁紹子弟相從,若不日飲,安能使曹不疑?此不惟松為身謀,亦所以防紹子弟使不暇為他圖也。今人頗傳此故,遂有謂酒真能逃暑者云。方暑正晝,極飲輒涼,殊不可解,不過醉而沉惑,不知有暑耳。然亦何足為適?
(《玉澗雜書》)
苗晉卿困于名場,一年似得復落第。春景暄妍,策蹇驢出都門,貰酒一壺.藉草而坐,醺醉而寐。久之既覺,有老父坐其旁,因揖敘,以余杯飲老父。愧謝曰:“謝君縈悒,寧知前世耶。”苗曰:“某應舉已久,有一第分乎?”曰:“大有事,但更問。”苗曰:“某困于窮變,然受一郡寧可及乎?”曰:“更向上。”曰:“廉察乎?”曰:“更向上。”苗公乘醉猛問曰:“將相乎?”曰:“更向上。”苗公怒,全不信。
(《幽閑鼓吹》)
光祿王西莊先生鳴盛,家居時,有無賴子與人賭勝,醉罵王氏之門。門者不能忍,先生力止之。次日,無賴子酒醒。其母挈之指先生家請罪。笑謝之曰:“昨汝酒醉,我卻不怪,但以后醉了,若罵他人,恐致獲咎。”無賴子惶恐而歸,戒酒終身。
(《燕下鄉脞錄》)
韓世忠所攜杭妓呂小小,初有系于獄,其家欲脫之。世忠偶赴胡待制飲,因勸酒,啟曰:“某有小事告訴待制,若從所請,當飲巨觥。”待制請言之,即以此妓為懇。待制為破械。世忠欣躍,連飲數觥,會散,攜妓以歸。
(《玉照新志》)
武夷有一狂者,爛醉詈及屏山先生劉彥沖。次日,修書謝罪。先生不責其過,但于紙尾復之云:“蛇本無影,弓誤搖之。影既無之,公又何疑。白首如新,傾蓋如故。”真達者之詞也。
(《螢雪叢說》)
胡文穆記李白三帖。其一:乘興踏月,西入酒家,不覺人物兩忘,身在世外。其二:夜來月下臥醒,花影零亂,滿人襟袖,疑如濯魄于冰壺也。其三;樓虛月白,秋宇物化,于斯憑欄,身世飛動。把酒自忘,此興何極?非太白不能道。
(《檐曝偶談》)
南史陰鏗飲,見行觴者,回酒炙以授之。坐皆笑。鏗曰:“吾儕終日酣酒,而執爵者不知其味,非人情也。”及侯景亂擒鏗,行觴者救之得免。
(《猗覺寮雜記》)
一瓢道人,不知其姓名,性嗜酒,善畫龍,敝衣蓬跣,擔筇竹杖,掛一瓢,游鄂渚間。行歌謾罵,學百鳥語,弄群兒聚詬以為樂。一顧其神明映徹,怪準奇顏.髯疎疎起,吐語作洪鐘聲。有時衣新絳衣,從人假騶馬,擁大蓋,往來市中,觀者如堵。隆慶丁卯,居澧陽,年可七十。澧人異之,或具酒,蓄墨汁,乞一瓢子畫,不能得。一日飲龔孝廉園中,頹然一醉,直視沉吟久之。座中顧曰:“此一瓢子畫勢矣。一瓢子骨相既奇,如蛟人龍子,更卸衣衫,贏而起舞,顧謂座客:“為我高歌入塞出塞之曲”。又令小兒跳呼,四面交攻。已信手涂潑,煙霧迷空,座中凜凜生寒氣,飛潛見伏,隨勢面成。署其尾曰“半舜耕”。問其故,笑而不答。有飲一瓢子酒,年余不能得其畫者。久之,畫一人科頭赤腳,踞地而遺,節骨隱起,作努力狀。以贈之,其善謔如此。信口輒成詩,間有異語多奇中,澧人漸敬之。竟饋問,皆受而率之。華陽莊靖王請改館,一瓢子不可,所居無定處。一日宿文昌祠中,禮文昌像,作梵咒。像落壓其腦,乃遺書莊靖,請速營棺具,吾將老焉。
(《虞初新志》)
幸思順,金陵老儒也。皇祐中,沽酒江州,人無賢愚皆喜之。時劫江賊方熾,有一官人艤舟酒壚下,偶與思順往來相善。思順以酒十壺餉之。已而被劫于蘄黃間,群盜飲此酒,驚曰:“此幸秀才酒耶。”官人識其意,即紿曰:“仆與幸秀才親舊。”賊相顧嘆曰:“吾儕何為劫幸老所親哉。”斂所劫還之,且戒曰:“見幸慎勿言。”思順年七十一,日行二百里,盛夏曝日中不渴,蓋常啖物而不飲水云。
(《志林》)
或有勇于牛飲者,以巨觥沃之,既撼狂花,凋病葉。飲流謂目睚者為狂花,目睡者為病葉。又酒徒謂不飲者歡場之害馬。
(《醉鄉日月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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