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融入了人們的生活,不管是愛酒還是恨酒,酒在生活中真實存在,自然就會在文人筆下留下痕跡,或借酒抒懷,或借酒映射,或自然描寫。以人看酒,以酒識人,都在有意無意之間傳遞著酒的氣息,豐富著酒的世界。以酒為主題的文章大致可分為借酒詠懷和借酒諷勸兩種。
楊雄·酒賦
子猶瓶矣,觀瓶之居,居井之眉。處高臨深,動常近危。酒醪不入口,臧水滿懷。不得左右,牽於纆徽。一旦叀礙,為甇所轠。身提黃泉,骨肉為泥。自用如此,不如鴟夷。鴟夷滑稽,腹如大壺。盡日盛酒,人復借酤。常為國器,托於屬車。出入兩宮,經營公家。繇是言之,酒何過乎!
劉伶·酒德頌
有大人先生者,以天地為一朝,萬朝為須臾,日月為扃牖,八荒為庭衢。行無轍跡,居無室廬,幕天席地,縱意所如。止則操卮執觚,動則挈榼提壺,唯酒是務,焉知其余?有貴介公子,縉紳處士,聞吾風聲,議其所以。乃奮袂攮襟,怒目切齒,陳說禮法,是非鋒起。先生于是方捧罌承槽,銜杯漱醪。奮髯蹼踞,枕麴藉糟,無思無慮,其樂陶陶。兀然而醉,豁爾而醒。靜聽不聞雷霆之聲,熟視不睹泰山之形,不覺寒暑之切肌,利欲之感情。俯觀萬物,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;二豪侍側焉,如蜾贏之與螟蛉。
元 趙孟頫行書劉伶《灑德頌》
王績·醉鄉記
醉之鄉,去中國不知其幾千里也。其土曠然無涯,無丘陵阪險;其氣和平一揆,無晦明寒暑;其俗大同,無邑居聚落;其人任清,無愛憎喜怒,吸風飲露,不食五谷。其寢于于,其行徐徐。與鳥獸魚鱉雜處,不知為舟車器械之用。昔者黃帝氏嘗獲游其都。歸而杳然喪其天下,以為結繩之政已薄矣!降及堯舜,作為千鐘百壺之獻。因姑射神以假道,蓋至其邊鄙,終身太平。禹、湯立法,禮繁樂雜,數十代與醉鄉隔。其臣羲和,棄甲子而逃,冀臻其鄉,失路而道夭。故天下遂不寧。至乎末孫,桀、紂怒而開其糟丘,階級干仞,南面向而望,卒不見醉鄉。成王得志于世,乃命公旦立酒人氏之職,典司五齊,拓土七千里,僅與醉鄉達焉,四十年刑措不用。下逮幽、歷,迄乎秦、漢,中國喪亂,遂與醉鄉絕。而臣下之受道者,往往竊至焉。阮嗣宗,陶淵明等數十人,并游于醉鄉。沒身不返,死葬其壤,中國以為酒仙云。嗟乎!醉鄉氏之俗,其古華胥氏之國乎?何其淳寂也如是?績將游焉,故為之記。
劉伶像
歐陽修·醉翁亭記
環滁皆山也。其西南諸峰,林壑尤美。望之蔚然而深秀者,瑯琊也。山行六七里,漸聞水聲潺潺,而泄出于兩峰之間者,釀泉也。峰回路轉,有亭翼然臨于泉上者,醉翁亭也。作亭者誰?山之僧智仙也。名之者誰?太守自謂也。太守與客來飲于此,飲少輒醉,而年又最高,故自號日“醉翁”也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間也。山水之樂,得之心而寓之酒也。
安徽滁州醉翁亭
若夫日出而林霏開,云歸而巖穴暝,晦明變化者,山間之朝暮也。野芳發而幽香,佳木秀而繁陰,風霜高潔,水落而石出者,山間之四時也。朝而往,暮而歸,四時之景不同,而樂亦無窮也。
至于負者歌于滁,行者休于樹,前者呼,后者應,傴僂提攜,往來而不絕者,滁人游也。臨溪而漁,溪深而魚肥;釀泉為酒,泉香而酒冽;山肴野蔌,雜然而前陳者,太守宴也。宴酣之樂,非絲非竹,射者中,弈者勝,觥籌交錯,坐起而喧嘩者,眾賓歡也。蒼然白發,頹乎其中者,太守醉也。
醉翁亭圖
已而夕陽在山,人影散亂,太守歸而賓客從也。樹林陰翳,鳴聲上下,游人去而禽鳥樂也。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,而不知人之樂;人知從太守游而樂,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。醉能同其樂,醒能述其文者,太守也。太守謂誰?廬陵歐陽修也。
蘇軾會翰林院圖
蘇軾·洞庭春色賦
吾聞橘中之樂,不減商山。豈霜馀之不食,而四老人者游戲于其間。悟此世之泡幻,藏千里于一斑,舉棗葉之有馀,納芥子其何艱。宜賢王之達觀,寄逸想于人寰。裊裊兮春風,泛天宇兮清閑。吹洞庭之白浪,漲北渚之蒼灣。攜佳人而往游,勤霧鬢與風鬟,命黃頭之千奴,卷震澤而與俱還,糅以二米之禾,藉以三脊之菅。忽云蒸而冰解,旋珠零而涕潸。翠勺銀罌,紫絡青綸,隨屬車之鴟夷,款木門之銅環。分帝觴之馀瀝,幸公子之破慳。我洗盞而起嘗,散腰足之痹頑。盡三江于一吸,吞魚龍之神奸,醉夢紛紜,始如髦蠻,鼓包山之桂揖,扣林屋之瓊關。臥松風之瑟縮,揭春溜之淙潺,追范蠡于渺茫,吊夫差之悍鰥,屬此觴于西子,洗亡國之愁顏。驚羅襪之塵飛,失舞袖之弓彎。覺而賦之,以授公子曰:烏乎噫嘻:吾言夸矣:公子其為我刪之。
蘇軾行書《洞庭春色賦》
《洞庭春色賦》為蘇軾晚年所作,蘇軾貶往嶺南,在途中遇大雨,留阻襄邑(今河南睢縣)書此賦述懷。自題云:“紹圣元年(1094)閏四月廿一日將適嶺表,遇大雨,留襄邑,書此!睍r年已五十九歲。此時,蘇軾筆墨更為老健,結字極緊,意態閑雅,奇正得宜,豪宕中寓妍秀,集中反映了蘇軾書法“結體短肥”的特點。乾隆曾評:“精氣盤郁豪楮間,首尾麗富,信東坡書中所不多覯!蓖跏镭懺疲骸按瞬晃┮怨叛艅伲易藨B百出,而結構謹密,無一筆失操縱,當是眉山最上乘。觀者毋以墨豬跡之可也!